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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 中秋家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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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棠棠不知為何裴慕會忽然說陪她進宮, 但見他堅持,便也讓了位置讓他上轎子。

路上棠棠忍不住再次想問,裴慕淡淡道, 太後是棠棠的祖母,便也是他的長輩,長輩生病, 做小輩的總該去探望。

棠棠暗暗想太後看到你這個小輩恐怕也不會高興,但她不忍拂了裴慕好意,便只是笑笑。

進了宮, 先去了懿寧宮探望太後。太後見了裴慕,並沒有表現什麽不悅, 也不冷不熱地說了幾句話, 裴慕十分恭敬乖巧地陪著說了幾句。

一直到太後午睡, 二人才告退。

出了懿寧宮,裴慕又說要去探望皇上。皇上那邊是皇後在照料, 如今閑雜人等一律不見,但棠棠常隨長公主進宮探望, 門口領班太監見是她, 也沒有阻攔, 進去通報一聲, 沒多會就讓二人進去了。

寢宮內煙藥彌漫,皇後坐在龍床旁邊低頭舀著湯藥, 也不知在想什麽,見棠棠裴慕來了, 淡淡一笑, 寒暄了幾句, 便差宮女將皇上扶起, 要親手餵藥。

卻看皇帝一眼閉著,另一眼半睜,臉上的肉耷拉下來,不時抽搐一下,嘴半張著,也不知道這樣是醒著還是睡著,一口藥進去也不見他吞咽,順著嘴角流了一前襟。

皇後見後啜泣了一聲,將碗放在放宮女手裏,道了聲失陪便掩面進了偏殿。

宮女將藥碗放到一旁,給皇上擦了身子,幾人合力又給他換上了幹凈的衣服,轉頭待要餵藥,卻發現藥在裴慕手裏。

裴慕將藥碗還給宮女,淡淡道:“剛才看藥碗在案幾上不穩,便端了一下。”

那宮女不疑有他,行了個宮禮,將藥碗接過,去給皇上餵藥了。

約莫著太後午睡要醒了,棠棠和裴慕告別了皇後,回了太後宮中,之後在太後那一直待到入夜,直到快落鑰才離開懿寧宮。

後來棠棠照例每天入宮伺候太後,期間皇後來過一回,詢問中秋家宴事宜。如今皇上如此,誰還有心思辦什麽中秋家宴,然而中秋家宴是皇家傳統,就算遇上國喪,也未有先例取消過。思及此處,太後又是一陣煩悶,說了一句“你看著辦”就讓皇後退下了。

棠棠原本以為中秋家宴會在一片愁雲慘淡中舉行,結果,在中秋節的前一天,皇帝竟然清醒了。

太醫院傾巢出動,一番診斷觀察後,皆連連稱奇,道是天佑吾皇。

然而皇帝清醒是清醒了,每日精神還是差得很,下床走幾步就氣喘連連,試著看了幾眼奏章急報,就頭疼不已。

僥幸挽回幾分神志,但皇帝的身子卻終究還是敗了,太醫院建議,一定要不可再勞心勞力,方可保全龍體。

就算這樣,也足夠太後高興的了,她本以為要白發人送黑發人,如今兒子恢覆了神志,也渡過了危險,她也不敢再奢求其他。

太後心情一寬,身子也好了許多,棠棠臉上也多了笑。

然而她不知道的事,裴慕卻因此遭了殃。

城郊一家茶館裏,二樓的的雅間緊閉,裴慕此時就跪在房間中央。他的對面,鳶柔坐於茶桌前,臉上沒有了平日的溫柔,只剩一片寒霜之氣。

在她身邊站著兩名女子,一女子布衣荊釵,卻難掩勾人風韻,正是是被“處以極刑”的麗嬪,另一女子容貌普通,身上有濃重草藥氣味,正是那日登門自薦的雲游大夫。

裴慕低頭跪著,一言不發。

鳶柔沈默半餉,深吸一口氣,忽然猛地抓起桌上茶杯向裴慕一擲。

裴慕躲也不躲,額頭被茶杯砸了個正著,立即紅腫一片。茶水混著茶葉沫子潑了他一臉,順著下巴流進了脖子。夏日已過,秋日薄涼,那水從肌膚流過,又濕又冷。

鳶柔開了口,語氣是裴慕從未聽過的冷厲:“你可知,走到今天這步,暗香營上下付出了多少心血?”

裴慕睫毛顫了顫,伏地道:“孩兒知錯。”

“你不知錯!”鳶柔陡然提高音量:“你一而再,再而三,以身犯險,我看你根本就是被那郡主迷魂了腦袋!”

“將軍府的姨娘生病,那郡主搶著去照料,又關你什麽事?自己身子骨差,還上趕子去湊合,若不是木槿醫術高超,你現在早就死了!”

木槿是那雲游大夫的名字。她是驍國藥仙的庶出女兒,醫術出眾卻被嫡兄打壓,嫡兄妒其才能一度出手迫害,幸得時任驍國聖女的鳶柔出手相助,才躲過一劫,之後鳶柔多次相幫,在嫁給梁帝離開驍國前,更是出資幫助其逃出驍國,故木槿一直對鳶柔死心塌地。

裴慕幾日未出將軍府與暗香營碰頭,營中姐妹一打聽,才知道府中姨娘和姑爺都染了病,這才有了木槿毛遂自薦登門診治。

她在將軍府問診時,把裴慕是如何讓病得打聽了一清二楚,回去後就告訴了鳶柔。

鳶柔當然生氣,但見裴慕身體未痊愈,也並未多說。

然而這還沒過半月,又聽聞皇上的病有好轉。

暗香營在宮中有眼線,線人回報,裴慕隨郡主去過一次皇帝寢宮,之後皇帝就醒了。

“你可知,朱妍委身於周帝,廢了多大心力,做了多大的犧牲,才將周帝拖垮?”

“眼看著周朝皇室動亂,萬事也逐漸完備,你又去宮中把他救回來....你究竟還要做多少荒唐事?!”

麗嬪本命朱妍,也是受過鳶柔的極大恩惠,她潛伏在宮中,一路出賣色相獲得周帝寵愛,本是想吹耳旁風讓周帝將裴慕放回去,然而周帝雖荒唐,這事卻一直沒同意。

她本想伺機而動,再多勸勸周帝,誰知暗香營中在梁國的姐妹回報,梁帝病重。

支撐鳶柔活到現在的意念,便是有朝一日親手向梁帝報仇,所以聽聞這個消息後,鳶柔決定加快行動,立即想辦法離開周國。

於是便有了周帝醉酒飲仙丹的事。

此計劃風險極大,難度極高。

仙丹裏下了毒藥。

那些毒藥自然是由木槿提供,毒藥無色無味,服用後極難查驗出來,一開始癥狀與中風類似,不出幾日,毒隨著血液走遍全身,人便會一命嗚呼。

那些仙丹裏本來就是些補藥,雖說為了保證顏色漂亮摻了些金屬,但吃了也不會出什麽大事,就算醉酒又大量吞服,也不會。

但那些太醫查不出來什麽,如此一來,就只能說是皇帝不知節制的鍋,是仙丹的鍋。

而這和被人毒殺,後果是不一樣的。前者一幹人等肯定跑不了幹系,但也就是媚上惑主致龍體損傷,雖是難逃一死,也不會深挖。

後者事就大了,皇帝被毒殺,是天大的罪名,背後有沒有同黨,主使是誰,肯定要一一嚴查,保不齊就會暴露暗香營和鳶柔。

朱妍本是要死在宮中的,又幸得宮中姐妹重金打點了行刑的侍衛,李代桃僵,才逃了出來。

這一路走來,哪一步踏錯了都是萬劫不覆,好不容易成功了,沒想到裴慕,竟暗自給皇帝餵了解藥。

說到這鳶柔也是後悔,裴慕好學,見木槿醫術高超便想要跟其學習一二,這才讓他得了空子,私自將解藥盜出。

裴慕見母親氣得不輕,心裏也是難過。他擦了擦臉上茶水,垂首道:“母親,孩兒控制了劑量,那周帝只是稍稍恢覆神志,身體已如風中殘燭,再也難堪大任。”

“況且如若周帝死了,靖王順理成章繼位,朝野並不會有太大波動,若是周帝像現在般半死不活,尚有一絲神志,反而利於我們。”

鳶柔冷冷看了他一眼,道:“此話怎講?”

裴慕道:“周帝正值壯年,就算身子壞了,也不會甘心就此讓位,靖王本來志得意滿,認定自己馬上會登基,如今周帝恢覆了神志,拖著半殘的身體占著皇位,必定會讓靖王安耐不住,如此一來,朝野會更加混亂。”

“正好方便我們伺機逃離周國。”

鳶柔看了他許久,須臾,嘴角緩緩勾起,道:“即是如此,倒是我錯過慕兒了。”

她的聲音聽不出喜怒,說出來的話卻讓裴慕心弦一緊:“不是見那位郡主愁眉不展,所以想哄她開心?”

裴慕立即叩首,道:“自然不是。”

鳶柔許久未說話,半響,她起身,將裴慕扶起,解下一絹手帕,為他擦拭臉上的茶葉渣子。

裴慕垂著眸子,任由她擦拭。

重逢之後,母親變了許多。在他遙遠而模糊的記憶裏,鳶柔一向是溫柔的,就算他再調皮搗蛋,她也未曾露過一絲慍色。

今日的事,他知道自己不對,但也不曾想,鳶柔會發這麽大的火。

茶杯擲過來的一瞬間,他甚至想起了在皇宮被人毒打的時候。

那一刻,鳶柔的臉,和那些人竟重合到了一起。

可現在,在他臉上輕輕擦拭的手,又是那樣柔和。

這些年母親受的委屈太多了,而他也確實惹惱了她,裴慕心想。

鳶柔將裴慕拉起,牽著他走到茶桌前坐下,給他倒了杯茶,朱妍木槿二人自去收拾了地板上的狼藉。

“慕兒,如今從周國皇室的寶藏已經陸續換成銀票,京城巡防的官員也打點好了,待靖王和周帝一起爭端,我們便可趁亂離開周國。”

裴慕喝了口茶,緩緩點頭。

他放下茶杯,聽見鳶柔說道:“如今萬事俱備,只差一樣事物。”

她直視著裴慕的眼睛,道:“周國通往梁國關隘布兵圖。”

裴慕:“.....”

周國地域遼闊,各州府只之間都設有關卡,從京城到梁國,一路上怎麽走才能繞過官兵,又怎樣走才是最近,這些都在關隘布兵圖上。

而當初各州府布防的擬定,沈鴻便是策劃人之一,府中必定留有樣本。

“孩兒無能,長公主和沈將軍對孩兒顧忌頗多,沈將軍起居的地方根本不讓孩兒靠近,所以至今也為能得來此圖。”

鳶柔似笑非笑地看著他,道:“娘知道,所以已經委托他人代勞了。”

說罷,她一伸手,朱妍將一紙卷軸遞到她手裏。

鳶柔將卷軸展開,正是周國關隘布兵圖,哪個州省有軍隊駐紮,哪裏是嚴防,哪裏是高山哪裏有運河,一應清晰。

裴慕瞠目結舌,見其上有數名周國大將軍蓋印,確是布兵圖無疑。

鳶柔微微一笑,道:“將軍府的下人並非如表面上那般衷心,我略施小計,便有人替我在沈鴻書房裏翻到了這個。”

裴慕不願盜取布兵圖,並非完全是因為沒有辦法,而是因為答應過棠棠,不想連累她的家人。

若是盜取了步兵圖,必將會陷沈鴻於不義。

裴慕道:“這圖被盜取,萬一被發現可不得了,不如我們拓下一份,將原物送回。”

鳶柔笑了一聲,道:“有什麽要緊,一時半會發現不了,等發現了,咱們早就走了。”

她見裴慕不語,笑了一聲,道:“慕兒,你要知道,你進了將軍府的門,沈家就有責任看管你,到時候你跑了,不管這張圖丟沒丟,沈家都會被問責。”

見裴慕仍是猶豫,鳶柔皺著眉頭道:“你若是怕連累沈家,就一輩子待在這,給周國當上門女婿,覆仇的事也別想了。”

鳶柔說完這話,神色逐漸變得痛苦,她捂著額頭,緊閉了雙目。

木槿見她面色不好,連忙屈膝幫她按揉頭部穴位,低聲安慰道:“聖女不可動怒,越氣頭疼得越厲害。”

裴慕見鳶柔這樣,也慌了神,忙道:“母親不要生氣,孩兒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
鳶柔閉著皺眉,許久才嘆了口氣,語重心長道:“娘是過來人,慕兒,你要知道等閑異變是人心,兒女情長最是穿心毒藥.....要成大事者,必須摒棄這些。”

裴慕:“......”

事已至此,他擔心鳶柔的身體,不敢多言,只好低聲說是。

中秋家宴那天,皇室親眷盡數出席,皇帝坐於首席,幾乎沒有說話,全程是皇後監禮主持的。

沒坐一會,皇上怏怏地回了宮,太後年紀大了,剛剛還病過一場,也沒多坐,吃了一碗羹便也回了。

皇帝太後一走,大家就都放開了。

短短半年,中秋家宴已與除夕家宴大不相同。

除夕家宴那天,裴慕坐在偏席,菜裏被人放了辣椒,視線和棠棠對上時,是冰冷和嘲諷。

而現在,他作為郡主的丈夫,和棠棠坐在一起。棠棠把端上桌的菜挑挑揀揀,油大的拿到一邊,辛辣的端走,涼菜傷胃也拿走,剩下的覺著葷素搭配合理了,才往裴慕眼前一放。

“今天這一碗飯,一定要吃光。”棠棠虎著臉道。

裴慕無奈地笑笑,道了聲遵命。

而上次,沈語荷還是作為庶女和棠棠一起進的宮,這次,她是作為毅王妃子隨毅王一同入席。

婚後一月,沈語荷容光煥發,她發髻高綰,鬢上插了一朵粉荷珠花,發間有顆顆珍珠點綴,耳畔的硨磲水晶墜子晃動,將一張臉蛋映得更是雪白透亮。

她此時同齊蕭一起坐在上等席位,就在棠棠的對面。

姐妹倆早就有眼神交流,對著偷偷樂了老半天,皇帝和太後退下後,棠棠彎著腰,一溜煙躥到了沈語荷身旁。

“你這王妃過得快活,怕是都把我忘了吧!”棠棠笑著戳了戳沈語荷,沈語荷邊笑邊求饒,昨日九公主受了風寒,皇帝和太後一走,德妃便也退了席,回宮去照顧九公主,現在齊蕭這邊一個長輩都沒有,正方便棠棠和沈語荷說笑。

齊蕭被姐妹倆擠到一旁,笑著起身道:“看來這裏是容不下我了,我去另尋個座位罷。”

他看了一圈,見裴慕正看向這邊,哈哈一笑,道:“本王去尋連襟喝酒!”

然而裴慕見齊蕭靠近,馬上像看到了蒼蠅一般,起身躲遠了。齊蕭無奈,只好去找別的舊識喝酒。

棠棠和沈語荷說了會話,見殿外有人放風箏,來了興致,便也尋了只沙燕風箏一去出去放。

棠棠只看過別人放風箏,自己從未上手過,沈語荷小時候過得苦,也沒碰過風箏,二人牽著線拖著風箏跑了好一會也沒放起來。

正嬉笑著嘲笑對方手笨之時,忽然有人從後方伸出雙手,一手拉住棠棠,一手攬過沈語荷。

那人噴著渾濁的酒氣說道:“還是由本王來教二位妹妹如何放風箏罷。”

二人一陣惡寒,趕緊掙脫,回首一看,竟是靖王在色瞇瞇地看著她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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